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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傷疤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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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車簾吩咐一聲快些,笑對青鸞道,“過會兒去夜市,我吃些東西,少逛一會兒就回來。”青鸞看著她,“為何金定捏腿就有用,難不成金定學過推拿?”金定笑道,“我沒說過?我的外祖父是位郎中,專治跌打損傷,我從小較女子力氣大,又較男子細膩,外祖父說我是天生的推拿奇才,總逼著我學,我呢只想習武,長大後都忘了學過推拿,自遇見靜王又想了起來。”

青鸞托腮思忖,難道是天作的姻緣?可是靜王,分明無意,青鸞看著金定明朗的面龐,無論如何,不能讓金定傷心。

有鼎沸的人聲喧囂而來,馬車悠悠停下,金定拉青鸞下了馬車,元邕準備抱扶的手停在半空,瞧著金定道,“掃興。”金定斜他一眼,“誰讓你手慢?”元邕悻悻收回手笑問,“剛剛在二哥府上,金定消失了許久,難不成偷偷進了我二哥的臥房,抱我二哥的枕頭去了?”金定呸了一聲,“我光明磊落,才不會偷偷摸摸。”

青鸞笑聽著二人鬥嘴,金定突然咦了一聲,指著元邕道,“你是不是常常偷抱青鸞的枕頭?香不香?怎樣的香?”元邕嬉皮笑臉,“青鸞愛用燈芯草做枕頭,自然是燈芯草香。”

青鸞的臉轟得熱了起來,瞪向元邕,元邕收了笑容,“抱過聞過,但不是經常,偶爾為之,偶爾為之。”青鸞又瞪他一眼,“我留在懷王府的枕頭呢?”元邕忙道,“我枕著呢。”金定哈哈笑道,“還說偶爾為之。”

元邕忙忙轉移話題,“金定,我囑咐了禦醫,在二哥的湯藥中加了栢子,安神用的,加上助眠的香,二哥夜裏會睡得雷都打不醒。”金定笑道,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走走停停,不一會兒金定說聲走了,倏得不見了人影,元邕與青鸞攜手向前,元邕對青鸞道,“二哥當著青鸞的面,有些話沒有說透,明日我會與二哥詳談。”青鸞嗯一聲,元邕又道,“小燈與齊三在圖謀什麽,也要詳細打探。”青鸞握一下他手,“先留著他們二人的性命。”元邕笑笑,“會的,說不定他日有用。”

青鸞又說起金定對元英的情意,元邕訝然道,“青鸞竟開竅了?”青鸞笑道,“才不是,馬車中金定一席話,我才明白,只是金定自己尚不明白,且我瞧著,靜王對金定客氣疏離,只怕金定將來傷心。”元邕笑道,“我最知道我二哥了,他對金定,有許多不尋常之處,日後我們這些人在東都的日子長著呢,青鸞別急,且容我慢慢觀察,。”

青鸞嗯了一聲,擡眸看向前方的兩層樓的粥店,元邕順著她的目光,一笑道:“有眼光,東都夜市最好的粥店,稠而不糊,甜而不膩,且有多種口味,走吧,喝碗熱粥再逛。”

二人進了粥店,但見食客滿座,還有許多站著等位的,元邕揚聲喊道,“葛二,葛二爺……”一位肥圓的男子滿面笑容快步走出,拱手道,“三爺來了,快請進,雅室早就收拾清爽,就等著三爺大駕光臨。”

有的食客不樂意了,有一位等座的大漢粗聲喊道,“掌櫃的,我等慕名而來,你有空著的雅室,為何不讓人用?這位又是何來頭?為何不排在後面等著?”葛二指指元邕,“這位爺客官不認識?這可是大名鼎鼎的……”元邕一聲輕咳,葛二眼眸一轉,“各位有所不知,這位就是我們店鋪的東家。”

大漢一聽是東家,閉口不再說話,就聽有人嗤了一聲: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莫非王臣,若他是你的東家,那這粥鋪也可以說是本宮的了?”

聲音來自頭頂,青鸞循聲擡頭,這才瞧見櫃臺後隱蔽的樓梯,樓梯上隔兩步站兩位佩刀的侍衛,樓梯盡頭一位高大的華服男子傲然而立,身後一位女子嬌媚憑欄,居高臨下笑看著青鸞,正是小燈。

元邕只看一眼,壓低聲音道,“別理他。”樓上樓下許多人已哄笑起來,有人大聲說道,“咱們的伶人王爺,專能降得住這些市井百姓,葛二竟然認了他做東家。”

青鸞掙開元邕,元邕又在她耳邊道,“休要與他爭一時之氣。”青鸞已大聲道,“這位莫非是殷朝太子殿下?”

太子元寧居高臨下睨了青鸞一眼,眼眸中閃過一抹驚艷,很快又無波無瀾,點頭說聲不錯,青鸞笑道:“太子殿下尚未登基,竟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,又說既是懷王的,便都是太子殿下的,如此言語,傳到殷朝皇上耳中,豈非大不敬?”

太子臉上起了薄怒,冷聲道,“本宮說了又如何?難不成鸞長公主,又或者懷王要到禦前搬弄是非?”青鸞一笑,“我們倒不曾想,只是在座的樓上樓下諸多人等,難免口雜。”太子目光掃過樓下眾人,赤縫裏擠出一個你字,元邕擋在青鸞面前拱手道,“我家媳婦兒人美嘴利,見不得我挨欺負,一丁點兒的欺負也不行,太子殿下,咱們各吃各的粥便好。”

太子一聲冷笑,“各吃各的,你想得倒美,有你在,倒盡了本宮的胃口。”元邕又是拱手一笑,“那便請太子殿下出去,休要擾了大家的興致。”

太子額角的青筋暴了出來,咬牙說聲,來人……

☆、68. 問答

樓梯上的侍衛聞聲而動,席間有些人更快,隨著一聲尖嘯縱身而出,持劍護在元邕與青鸞前方,青鸞一看,正是湛盧帶著十三劍客,元邕朝太子擠擠眼睛,拉著青鸞的手說一聲走。

一直憑欄靜立的小燈忽咯咯一笑,開口道,“這分明是大昭國鸞郡主,與大昭皇帝訂過親的,與大昭皇帝乃是未婚夫妻,如何就成了懷王的未婚妻?”席間有人小聲議論起來,對著青鸞指指戳戳,元邕喚一聲湛盧,湛盧持劍上躍,被侍衛攔住,小燈咯咯一笑,“哈哈,水性楊花的郡主與甘願戴綠帽子的懷王,倒是天生一對。”

青鸞眼前一花,元邕已飛撲上去,他輕功高強,太子的侍衛忌憚他的身份,不敢硬行阻攔,瞬間已來到小燈面前,就聽啪啪幾聲,左右開弓打在小燈臉上,小燈捂著臉尖叫,“你打女人?”元邕縱身回撤,來到青鸞面前握住她手,笑看著臉頰紅腫的小燈,“頭一次打,打就打了,你一個偷了東西被趕出去的刁奴,鸞長公主放你活命,你不思感激,反而惡意中傷長公主名聲。”

小燈尖叫道,“你胡說。”元邕一笑,“我與你究竟誰在胡說,你心裏清楚。”回頭沖著席間看熱鬧的人團團一揖,“各位戲友,各位近鄰,各位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老少爺們兒兄弟姐妹,大家都是在東都混慣了世面的,心裏亮堂如明鏡,我媳婦兒不是郡主,而是大昭國的長公主,與大昭皇帝乃是兄妹,何來未婚夫妻之說?”

身後小燈一聲冷笑,“先是定了親,因與你茍且,才逼著大昭皇帝改封了長公主,你莫要顛倒黑白。”元邕笑道,“顛倒黑白的是你,本王懶得理你……”說著話看向太子,“皇兄心裏明白,這女人在皇兄之前有過別的男人,我說的可對?皇兄緣何寵愛這樣的人?”

太子看向小燈,眸光有些晦暗,蕊夫人初夜時雖有血跡,可他閱人無數,總感覺有些不一樣,此時又當著諸多人的面,臉上掛不住,一轉身進了雅室,沈聲對小燈道,“進來。”

小燈剛要動,就聽青鸞說聲等等,眸光晶亮看向眾人,朗聲說道,“不錯,我是與大昭皇帝陛下訂過親,不過我與皇帝陛下只是同窗之誼,沒有男女之情,我求了大昭聖文太後,聖文太後愛護我,同意我與皇帝陛下解除婚約,我鐘情於殷朝懷王,是以隨著他來到東都,難道這樣就算失德?這本是我的私事,不用去管他人口舌是非,不過今日太子殿下與他的寵姬既有意為難,我少不得分辨幾句,這是頭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。”說著話看向小燈,“今日先放過你,你若執迷不悟,必有嚴懲。”元邕笑嘻嘻瞧著小燈,“我不若青鸞那般仁慈,你若再挑釁,不只是你,你的情郎也難逃一死。”

小燈臉色一變,扭頭進了雅室,元邕看向湛盧,湛盧揖首道,“知道太子來了,沒曾想王爺會來,早知道便將閑雜人等清出去,也省了這一番口舌紛擾。”說著話看向青鸞,青鸞一笑,“無礙,不過幾句閑話,我不會在意。”

說著話笑看向元邕,“你真是這家粥店的東家?”葛二在旁笑道,“自然是真,先前只是十三侍衛日常起居之所,他們狐朋狗友眾多,常常聚眾吃喝,內人擅長熬粥,一來二去有了名聲,常有路人進來求一碗,王爺得知後,說養著這一大幫人費銀子,不如自給自足,就這樣開了粥店,內人……”葛二說著撓撓頭,“內人性情兇悍,能鎮得住他們,他們無事時,還被指派做夥計,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,都以為是街頭混混。”

青鸞看向湛盧身後的十三劍客,各人不同姿勢拄劍站著,其中一個說道,“以後都知道了,誰還敢來吃粥?”就聽有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,“就你們幾個,手裏拿個鐵片,就能嚇得客官們不來吃粥?”

青鸞一回頭,一位幹凈利落的婦人手中揮舞著一塊巾子,對十三劍客道,“快去,快去招呼客人,再不去,下頓不給飯吃。”眾人忙說遵命,各自散到席間忙碌去了,婦人沖青鸞一笑,福身道,“東家夫人既來了,一定要嘗嘗我的粥,蒼蠅蚊子雖擾人,轟出去也就完事了,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青鸞一笑說好,與元邕往後院而去,就聽樓上雅室一聲尖利而短促的悶哼,隨即沒了聲響,元邕搖搖頭,“我這位皇兄多疑且氣量狹小,這小燈只怕要受些苦頭。”青鸞笑道,“你啊,她不過一個婢女,何必跟她一般見識,做口舌之爭?”元邕擼擼袖子,“她出言侮辱我媳婦兒,豈能輕易放過?該流氓就流氓。”

青鸞點頭,“太子可是有備而來?”元邕一笑,“自然,太子爺高高在上,若無要事,豈能來這小民百姓混雜之地?他特意來等著我,特意不清退粥店眾人,特意帶著小燈,一為出言試探,二來他聽到了風聲,特來察看湛盧與十三劍客,他的目的達到了。”

“粥店要關嗎?”青鸞問道。

元邕一笑,“他敢,關了就告他仗勢欺人,手裏又多他一個把柄。

青鸞想著自己手裏的那個把柄,該何時告訴元邕?沈吟片刻笑問,“他究竟想做什麽?”

元邕擺擺手:“想來是些小動作,去後宮與父皇面前搬弄些是非,管他呢,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不提他了,先吃粥去。”

後院清凈雅致,一株碩大的桂花樹,樹下石桌石凳,元邕指著笑道:“過些日子春暖花開,就坐著曬太陽,夏日納涼,秋日最妙,花香撲鼻,仰起頭張開嘴,風吹過的時候,桂花落在口中,咀嚼著香中帶甜,桂花成熟的時候,可以泡茶可以做點心還可釀酒,葛二嫂每年都將這一樹桂花采盡,一個花瓣都不會浪費,大家怕她,是因為惹惱了她,就沒有口福享受。”

青鸞嗯一聲,“是個妙人呢。”元邕說聲不錯,攜她手進了屋中,屋中熏了暖爐,地上鋪著彩織的毛氈,幾上一壇開了口的桂花釀,散著幽香,青鸞深吸一口氣,亮著眼眸看向元邕,元邕笑道,“好,今夜由著你喝個痛快,大不了撒些酒瘋,青鸞酒品尚可,喝多了也就是昏睡。”

二人跪坐對飲,起先還是一派名士作風,吟詩吹塤行些文雅的的酒令,漸漸的青鸞微有醉意,歪著頭瞇了眼笑看著元邕,元邕兩手擋在臉前:“色瞇瞇的,想幹嘛?”

青鸞一只腳踏上小幾,嘿嘿笑道,“剛剛的酒令沒意思,換一個。”元邕一擼袖子,“一定中?”青鸞隨即大聲道,“兩相好。”元邕也一腳踏了上來,“好,舍命陪君子,青鸞醒了酒不許埋怨我將你帶的粗魯。”

元邕市井裏摸爬滾打多年,只使出兩三成的本領,將青鸞逗得笑逐顏開,兩腳踏到幾上晃著身子,臉湊到元邕面前,“酒令花樣這麽多,有趣,再說幾個。”元邕忙扶住了,“青鸞,開始打晃了,要不咱改日再喝?”青鸞兩手叉了腰,“還沒喝夠呢。”一彎腰抱起了壇子,“剛剛的酒盞太小,這個大的才過癮。”

元邕一手扶了青鸞,一手扶了壇子,青鸞舉起壇子灌了幾口,乜斜了眼瞧著元邕,瞧著瞧著撅了嘴,“哼,愛與不愛都搞不清楚,雖知道你說的實話,心裏還是不自在。”元邕瞧著她一楞,“丫頭,往心裏去了?酒後吐真言?”

青鸞嗯了一聲,抱了壇子盤膝坐在幾上,定定瞧著元邕:“我問,你答。”

元邕長身跪坐在她面前,一手撫著她肩,一手扶著酒壇,重重點頭,“好。”

“她傷心,你會跟著傷心嗎?”

“會。”

“她高興,你會跟著高興嗎?”

“不一定,得看她為何高興。”

“她有了難處,你會奮不顧身嗎?”

“會。”

“今日之情形,若是她,你還會出手打女人嗎?”

“也許會。”

“她與別的男子相愛,你可會出手去搶?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她喜愛別人,便是不喜愛我,成全她就是。”

“若是我,為何就會搶?”

“沒有她,我依然是我,沒有青鸞,我不知該何去何從,沒有青鸞,我依然會縮頭烏龜一般,做一個窩囊王爺,只求明哲保身。”

“為何?你怕嗎?怕失敗?抑或,畏懼爭奪過程中的艱難?又或者,懶得承擔成功後的責任?”

“我是隨遇而安之人,為了避免麻煩,可是為了青鸞,我要盡全力,給青鸞最好的。”

青鸞斂了眼眸喃喃說道,“我要想想,想想你說的話。”元邕點頭,“青鸞慢慢想。”片刻之後青鸞身子一歪,元邕看過去,已是睡得熟了。睡夢中揪著他衣袖,“愛與不愛都搞不清楚,今日我要問個清楚,我問,你答,我問,你答……”

元邕瞧著她的睡顏,看來剛剛鄭重的回答,都白說了。抱青鸞進屋放在床上,蓋了棉被,看她睡得安穩,來在外室喚一聲來人,葛二輕手輕腳進來,將一地狼藉收拾得幹凈,元邕盤膝坐了,磨墨寫字,將剛剛一問一答都寫了下來,進屋放在青鸞枕畔,凝神看著青鸞,若那些問句與青鸞有關,回答又會為何?

毫不猶豫,所有的問題,答案都是一個字,會。

經此問答,終想明白,愛與不愛之間,原來如此。

出來又拿過一張素箋,將所有問句中的她換成青鸞,逐一寫下,然後大大寫一個會字,又在旁邊寫道,若事關青鸞,均是一個會字。

兩張素箋均放在青鸞枕畔,坐於床側陪她一會兒,方踱步出了屋門,湛盧正候在庭院中,看他身影出現在門外,忙忙過來稟報,“太子帶著那蕊夫人夜半離開的,離開時蕊夫人唇角滴血,走路微跛,分明是受了虐待,不過看二人間情形,太子依然迷戀著她。”元邕看向他,湛盧聲音有些打顫,“太子於床笫間似乎頗有怪癖,蕊夫人似乎精於此道,是以……”

元邕擺擺手,“是為是,非為非,你這兩個似乎……”湛盧紅了臉,元邕笑道,“也是,湛盧未經人事,今夜倒是難為你了。你也是笨,不派個有經驗的,比如,嗯,葛二……”湛盧嘟囔道,“葛二嫂準會說我教著葛二哥學壞,非吃了我,我敢嗎?”元邕說聲也是,“那十三個,就沒一個想成家的?”湛盧拱手道,“都練的童子功。”元邕嗤一聲笑道,“童子功?去問問他們的師父可有師娘,若有,便是騙他們的,不過是防著學徒時為女子分心,如今都出師多年,能破功了。”

湛盧似有所悟,“我師父當年也這樣說的,我師父也有師娘。”元邕擺擺手,“你這腦子,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,去吧,睡醒了再想。”

湛盧答應著去了,一邊走著一邊小聲嘟囔,“或許,師父練的功與我的不一樣,還得問問師父去,萬一是王爺逗我呢?萬一破功了……”身後元邕笑道,“你破了功,於爺沒有半分好處,去吧,睡醒了再想。”

搖著頭一轉身,青鸞正倚著門框笑看著他,發辮半散衣襟半開酡紅著臉,瞧見他走近,朝他招招手,眨著眼睛笑道:“快過來,等你半天了。”

元邕腦子裏轟一聲響......

☆、69. 唱煞

元邕僵著腳步不動,青鸞撲了過來,元邕忙伸手阻攔,結結巴巴道,“青鸞喝了酒神志不清,別亂來啊。”青鸞咯咯一笑,“早酒醒了,沒有醉酒,過來。”

元邕瞧著她,難得的嬌憨神態,從頭到腳沒有一絲防備,握住她手問道,“那,青鸞可是被我的信感動的?”青鸞楞了楞,“信?信,懷邕從來沒給我寫過信,若是寫了,我自然感動。”

元邕松一口氣看著青鸞,“青鸞確定?確定頭腦清醒?”元邕撚了撚手指,青鸞重重點頭,“確定。”說著話勾勾手指頭,“過來。”

元邕欣然著,帶了絲赧然,青鸞伸手拉他近了些,手搭在他肩頭,歪頭瞧著他嘻嘻笑,元邕臉上飄一絲紅,“我這長相,青鸞還滿意吧?”青鸞點頭,“滿意,你蹲下。”

元邕楞了楞,青鸞搭在他肩頭的手用力一摁,大聲道,“蹲下,不聽話,今夜嘗不到甜頭。”元邕忙蹲下了,就覺背上一沈,青鸞手腳並用爬了上去,“背我。”元邕背著起身笑瞇瞇往往屋裏去,“背媳婦兒可是天底下最美的事。”

青鸞一手把著他肩,一手指向外面,“不回屋裏去,到外面走走。”元邕看一眼外院,再看一眼眾侍衛的居所,有的窗戶裏依然亮著燈,傳出說笑之聲,這背著往外走一圈,被他們瞧見了,以後如何馭下?街上還有夜市,被熟人瞧見了,這張臉往哪兒擱?青鸞嚷嚷著,“快走快走,不走可嘗不到甜頭。”

元邕聽了熱血沸騰,這些年裝傻充楞,這臉面也沒剩下多少,為了這甜頭,這臉就徹底不要了,至於馭下嘛,誰敢廢話,讓他們練一輩子童子功。

可是,這甜頭是什麽?

元邕打定主意邁開腳步,出了粥店來到街面上,燈光寥寥,人影稀少,青鸞清了清嗓子,“甜頭來了,聽著啊。”元邕忙道,“青鸞,雖說月黑風高,到底是外面,咱還是回去。”青鸞大聲說不,“唱歌嘛,就得在街上唱。”

唱歌?元邕腦子裏一擰,“青鸞所說的甜頭,是給我唱歌?”青鸞得意一笑,“你只聽過我低聲哼唱,今日為你高歌一曲。”元邕低聲嘟囔道,“原來是唱歌,唱歌就唱歌吧。”

他猶自遺憾,青鸞已大聲唱起來,“醉醉,醉擊珊瑚碎。花花,先借春光於酒家。夜寒我醉誰扶我?應抱瑤琴臥。清清,攬月吟風不用人……”元邕耳畔一陣轟鳴,閉了眼心想,知道這丫頭低聲哼唱的時候總跑調,卻沒曾想,大聲唱歌的時候,如此難聽,真難聽啊,恨不得捂上耳朵……青鸞得意笑起來,“剛學的,應時應景,好聽吧?”

元邕拼命點頭,“好聽,太好聽了……”青鸞嘿嘿笑起來,“夜寒我醉你扶我,攬月吟風你陪我……我再唱一遍。”元邕說好,青鸞又引吭高歌,夜色更黑,燈光卻隱隱多了起來,有人打開窗戶喊道,“大半夜的,殺豬呢……”元邕喊了回去,“關你屁事,再多管閑事,將你同豬一起宰了。”

嘴上雖不示弱,看著又有窗戶陸續打開,有的人打著燈籠出了屋門,元邕施展輕功絕技,飛一般往粥店後院而去,葛二的屋中燈亮了一下,隨著一聲低斥,又暗了下去,侍衛們的居所中燈光全熄,鴉雀無聲,元邕心想,到底是自己人,留著臉面,他們如此懂事,過年要另行厚賞,明年開春後,讓葛二嫂給他們操心終身大事,該成親成親,該生孩子生孩子。

回到屋中放下青鸞,青鸞邊歌邊舞,元邕瞠大眼睛瞧著,這舞姿也是……唉,以後關起門來只給我看就是。

青鸞手舞足蹈,唱著歌直到淩晨,方力竭沈沈睡去,元邕扶了額頭瞧著她的睡顏,以為酒品很好,原來如此,日後還是少飲的好,嘆著氣正要躺下去,湛盧在外低低問道,“爺,還好嗎?”元邕起身向外,沒好氣瞧著他,“能好嗎?就不能讓爺歇會兒?”

湛盧壓低聲音,“弟兄們從聽到歌聲便嚴陣以待,好在,這會兒沒了動靜。”元邕挑眉道,“怎麽的?為何嚴陣以待?”湛盧拱拱手,“爺有所不知,江湖上有一怪人,不知真實姓名,人送外號唱煞,也不知是男是女,此人下手殺人前,先要唱上幾曲,因歌聲難聽無比,令聽者生不如死,偏偏內力高強,捂住耳朵也能聽見,真要下手的時候,被殺者已被歌聲折磨得幾無還手之力……”

元邕聽著眉頭越擰越緊,低斥一聲住嘴,湛盧拱拱手,“昨夜裏,似乎此人來了,弟兄們全熄了燈,大氣都不敢出,悄無聲息在屋裏屋外站好位置保護王爺……”元邕擺手,“滾,都滾回去。”湛盧不動,元邕咬牙道,“怎麽?爺的話不管用了?”湛盧忙忙告退,身後元邕喝一聲回來,吩咐道,“既有大敵臨頭,你們這些日子分兩撥晝夜輪值,十二個時辰不準停歇。”

湛盧忙道,“待小的與弟兄們仔細查探。“元邕擺手,“爺派旁的人查探,你們幾個只管站位輪值,爺吩咐下來之前,要一刻不停得執行命令。”湛盧說一聲遵命,元邕擰眉進了屋中,哼,敢說我媳婦是唱煞,讓你們吃點苦頭,還想娶妻生子?就練著童子功吧。

進裏屋坐在床側看著青鸞酣睡的臉,又忍不住笑了,唱煞,舍青鸞其誰?倒也貼切。

呆看了一會兒,伸手為她掖好被子,扶額小憩片刻,抽出元英給的名單仔細瞧著,姓名職務來歷家庭都寫得清楚,有些並不在他爭取之列,也列了出來,並用小字言簡意賅寫了原因,想到二哥拖著病體殫精竭慮,元邕心頭一熱,覺得責任重大之餘,勇氣更增。

青鸞醒來的時候,已在同文館屋中榻上,珍珠坐在一旁做針線,金定與她抵足而眠睡得香沈,青鸞摁一下額角,微微有些脹疼,珍珠板著臉看了過來:“姑娘醒了?兩位姑娘如今越來越不象話,昨夜裏都夜不歸宿,以為兩人在一起呢,誰知一前一後回來,金定姑娘打著哈欠進門,撲倒在榻上就睡,姑娘呢,天亮才回,王爺拿鶴氅裹著回來的……”

青鸞忙陪笑道,“昨夜裏喝些桂花釀,睡著了,後來的事情記不清楚了。”珍珠板著臉,“又喝酒?大昭國皇帝陛下知道姑娘酒品差,三年多苦心孤詣,從不讓姑娘沾一滴酒,若知道姑娘如今徹夜縱酒,不知心裏是何滋味。”青鸞起身抱了膝,歪著頭笑,“是啊,從嘉總是管著我,象老婆婆一般,細致又啰嗦,有時候我不想聽他的,他無需說什麽,只要重瞳裏閃著哀怨看向我,我就投降……從嘉,可有信來?”

珍珠搖頭,“抵達東都次日,剛收到過皇帝陛下與國師的信。”青鸞點頭,“是啊,信太短了,看多少遍都看不夠,只是竹子可惡,我給她去了長信,她竟只言片語不肯寫給我。”珍珠低著頭穿針引線,“國師不是說了,竹子覺得姑娘騙了她,說是再也不要理姑娘呢。”青鸞托了腮,“不理就不理,她與南星好生相處就是。”珍珠搖頭,“竹子的脾氣,可能嗎?”

青鸞指指她,“別招我憂心,我要沐浴。”珍珠起身擱下手裏的夥計,拉長聲音道,“是,奴婢遵長公主示下,這就去準備。”青鸞瞧著她笑,起身就覺袖子裏窸窸窣窣得想,手伸進袖筒,掏出兩張素箋,掃幾眼擱在幾上,自語道,“這什麽呀,亂七八糟的。”金定悠悠轉醒,跳起來奪過去一瞧,“我就說嘛,怎會不在意?青鸞借著酒意,問懷王了?懷王知道青鸞在意,特記錄下來給青鸞看。”青鸞擺手笑道,“我怎會在意,我才沒有。”

起身下榻自去沐浴,金定探一下頭,隔著屏風道,“青鸞,我有話說。”青鸞嗯一聲,金定道,“昨夜裏我潛入了靜王府,為靜王捏腿,他的寢室太香太舒適,捏著捏著我就睡著了,就躺在他身旁的羊毛毯子上,醒的時候已是三更,一開始沒敢睜眼,總覺得有人正看著我,後來睜開眼的時候,靜王正沈睡著,幾上的燈卻亮著,我分明記得入室前特意滅了燈的。青鸞,靜王可是知道我去過了?”

青鸞想了想,“有柏子湯,又熏了安神的香,應不會夜半醒來,是金定心虛吧。”嘴上說著,心裏卻想,若靜王知道最好,金定如此為他,他定會感動,因感動,許能生情,不由想起從嘉,自己也總是感動,卻沒有生情,為何?不由為金定苦惱著,嘴上篤定說道,“不會知道,金定只管夜裏過去,我再做些安神香,回頭金定再為靜王換上。”

金定輕快歡喜沐浴去了,就聽珍珠笑說一聲,“容姐姐來了?長公主正沐浴呢。”就聽容姬笑道,“那我候上一會兒,珍珠的針線真好,也教教我。”二人說笑著,容姬道,“昨夜裏唱煞來了果子巷,嚇得人人自危,早市都推遲了呢,湛盧匆匆回一趟王府,交待管事幾句,說是忙著當值。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。”珍珠就問什麽是唱煞,容姬一說,珍珠捂著胸口道,“唱歌能要人命,可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。”

青鸞閉著眼眸心想,果子巷,粥店就在果子巷,昨夜裏自己為何沒聽到?許是醉得厲害,沒聽到能要人命的歌聲,想來大為遺憾,不知懷邕聽到沒有,那樣的歌聲該是何等可怖?可怖的歌聲令人向往,想要聽上一聽,究竟厲害在何處。

懷邕昨夜裏也飲了許多酒,今日卻又忙著拜訪大臣,十足的辛苦,自己手中這兩張牌,要在懷邕占了上風,太子顯了頹勢後,再打出去,屆時於太子,必是致命一擊。先不給懷邕,他在打倒太子的過程中,必有不一樣的體會,方利於日後執政。

夜裏元邕過來,只說幾句話,青鸞便說倦怠了,想要早些睡下,元邕笑問,“昨夜裏醉酒後的事,記得多少?”青鸞笑道,“我醉酒後必是沈睡,還能有何事?”元邕問道,“那素箋青鸞可曾看過?”青鸞笑道,“看過了,懷邕編出來逗我的吧,我不是那等悍妒之人。”元邕歪頭瞧著她,“果真不記得了?硬拉著我要給我嘗些甜頭,也不記得了?”

“甜頭?”青鸞眨著眼,“編瞎話逗我,才沒有。”思忖著篤定搖頭,“我才不會。”

元邕就笑,青鸞靠了過來低低問道,“今日可累嗎?”元邕委屈不已,“累死了,沒一個省油的燈,都不好對付,話說白了有結黨嫌疑,點不到又白費功夫,嘴皮都快說破了,好在小有成果。”青鸞聲音更低,“那,嘗些甜頭,是不是能消除疲乏?”元邕低頭瞧著她,她朝著他仰起臉兒,緊緊閉了眼。

元邕緊張著,“青鸞,開玩笑的,時候不早了,我也該回去了。”青鸞不說話,依然那樣的姿勢,兩手捂了眼,因緊張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,元邕忙忙站起身,說聲走了,逃一般出門而去,青鸞喊著等等追了出來。

閃電般伸出手抓住他手,元邕的手掙紮撲騰著,似一只無辜的鳥。。

☆、70. 番外(1)

金定亥時一刻過去的時候,靜王卻沒有睡下,坐在羊毛毯子上看著面前的瓷壇發呆,那只青花瓷壇正是早上金定塞入他懷中讓他采雪用的,瓷壇滾落在地摔成了幾瓣,雪水流在地上浸濕了毯子,靜王就那樣看著,眼睛一眨也不眨,身子僵坐著一動不動。

金定趴在屋檐上眨眼,是怎樣的情況?就聽兩位老仆低聲說話,一位說,“這可如何是好?還是進去收拾了吧。”另一位忙忙阻攔,“不可,王爺今日氣性大,晚膳也沒用,壇子也給摔了,還撕了幾頁書,自王爺建府我就跟著王爺,從未見王爺發過脾氣,又是愛書如命,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,唉……”

金定看向屋中,那壇子是靜王發脾氣摔碎的?可惡,為何摔我的壇子?可惜了那來之不易的雪水,過些日子立春後,就沒有這樣好的雪了。

金定瞅著摔碎的壇子,又看向靜王,為何發脾氣?為何不用晚膳?又為何要撕書?

金定不耐煩去揣度,縱身從屋頂躍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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